《草原》梦忆

/张秉毅

就着一盏用墨水瓶自制的煤油灯,伏在从前生产队里放工具的小木箱上,写、写、写......,常常到半夜,有时到公鸡打鸣。山乡的夜,人定月乏。窗下不时有父母亲一遍又一遍的催促:睡哇么,明天还得早早下地呢!

充耳不闻,我行我素。待到倦意袭来,正要倒下身睡或刚刚入梦,外面,天光大亮,又得下地到责任田里劳动了。

我那昨夜还握笔的手,又操起了锄头。置身“希望的田野”,四体不勤,萎靡不振。

黄昏归来,茅屋檐下,手端着脑袋大的粗瓷大碗,吃饭。娘骂我百无一用。我就将手上的饭碗,掼到地上,让那些会下蛋的鸡去吃。

那时,农民刚刚吃得饱,睡得香。我这个样子,引得好多亲戚故旧好奇:他不睡觉,做甚呢?

父母回答:谁知道?散他祖宗的德呢。

其实,我才没散老祖宗的德,我是在写诗。

秉烛待旦,兀兀穷年。终于有两首小诗竟然变成铅字,且是和朦胧派大诗人顾城的诗作刊登在同一期刊物上,是年《草原》第9期。一个叫尚贵荣的编辑,还给我写来亲笔信。欣喜若狂,用自个儿挖草药得来的两块钱,跑到供销社买了一瓶酒,晚饭时,厚颜无耻地拿出来,请父母喝。

大醉一场后,我丢下羊鞭和锄头,在家门口的石板上,跺了一脚,便头也不回地离乡出走了。

塞上小城东胜街头。踯躅着一个打零工的农村高考落榜青年。一张口,准格尔山地口音。

很快,寡人(当年我的自称)发现,在这里,和自个儿一样儿,做着同一个文学梦的人,不止三个五个,故称他们“同梦人”,常常与这些人厮混晨夕,呵天驾雾。谁说,好运不光顾落魄人。我先后谋到的几个工作,竟然都是风吹不着、日晒不着坐办公室的文字工作。

小城的电灯,常因电力不足,如挂在乡下梨树上的老黄梨,那也要比煤油灯亮上十倍、百倍。在那一个又一个串房檐的出租小屋,我还在熬夜。

电灯泡不开油灯的灯花。手上的笔却终于开花了。年《草原》第9期,发表了我的诗《真的,请你相信》,年《草原》九十期合刊,发表了我的一组短篇小说《黄土高原的女人》,还附了方竹的简评《乡情乡怨乡民的笔墨》。评论结尾,特别介绍:“作者张秉毅是个农民,他对生活有真切的感受,笔墨也自有自己的味道。至今发表作品不多,却已显出某种势头。”话音未落,就又收到名满天下的《小说月报》编辑部主任李子干的来信,随信寄来的还有《黄土高原的女人》的清样儿。

我又去买酒,不过,这回是请小城里那些“同梦人”来喝。

高兴得早了,天天跑邮政局零售书报刊的大厅去看,《小说月报》新刊上终没看到自己,后来,李子干来信解释,好像是说因为转载时恰逢年底,稿子挤下来了,转年又有了新的情况云云。

转年,我的文运更好,《草原》集束发了我短篇小说,《老土》且是年2月“内蒙古青年作者小说辑”的头条,其中,有一篇《包袱》被《小说选刊》转载,《牧羊哀歌》被《小小说选刊》转载。由此,我认识了小说编辑邓九刚。

做梦都不敢想的是,我这个刚刚发表了几篇作品的农民作者,竟然被伊克昭盟盟委,以“人才”的名义,破格正式安排到伊盟文联工作。

我到文联上班报到的日子是年3月1日。

多事的年。

先是,我把一个叫《簸箕湾》的短篇小说寄《草原》,马上收到小说编辑白雪林来信,盛赞小说“卓尔不群”,却又不准备发表,要求我改写为一部中篇小说,再交《草原》发出。我苦思冥想数日,食不甘味,寝不安席,就是下不得手。最终一发狠,将小说投给《十月》,没承想,恰遇“京城四大名编”之一张守仁,迅捷将《簸箕湾》在年第二期发了,并列短篇小说头条,赫然将篇名作者名列于《十月》封面。我却喜忧参半,所喜者,自个儿的小说终于登上了《十月》这样的大刊名刊;所忧者,自己该怎么向白雪林、向《草原》交代?

正坐在办公室挠头,一抬头,白雪林就笑眯眯地站在我的桌前。我一慌,站起身,却带倒了椅子。

原来,白雪林从呼市坐了一天长途汽车来东胜小城,是专门向我“约稿”。同来者,是刚刚上任的《草原》新一任主编丁茂。白雪林绝口不提《簸箕湾》一事,令我汗颜,心下骂自个儿: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甫一上任的主编丁茂和白雪林亲自登门“约稿”,令我受宠若惊。

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”。仅仅一周过后,我就带着《黄土高坡》小说稿,奔赴青城。年《草原》第7期是丁茂主编上任后的“第一期”,更是《草原》创刊期纪念专刊,已经下厂印刷,出刊在即。谁知,就在我交稿第二天,还未离开呼市,白雪林兴奋地告诉我,小说他们已连夜传读,郑重决定:将原来发表于这一期的小说头条撤下,替之以《黄土高坡》,连原来的“卷首语”也重改写,在鼎力推介《黄土高坡》之外,特别介绍:“作者不久之前还是个农民,不过二十几岁,创作潜力难以估量。”

小说《黄土高坡》一经《草原》第7期头条发出,《小说月报》第8期即转载,见到转载的《小说选刊》第10期时,我已入复旦大学作家班,样刊在上海虹口公园的一个报刊亭见到,被同学箫声曼全部买下。

《黄土高坡》成为我的成名作,后来,除被选入多种小说选本,还被《连环画报》选择其一《开锁》,绘为彩色连环画获奖,被《文艺报》摄影小说专刊,选择其一《坐在窗后的女人》改编为“摄影小说”,整版发表,获“冰心奖”。

这一期间,著名评论家奎曾在《草原》上发表了《走出黄土高坡之后——张秉毅小说论》,耿瑞发表了《走出与返回——张秉毅们现象研究》等专题评论,《当代作家研究》在年全国小说创作专论中,也提到了《黄土高坡》。

《黄土高坡》此后获得内蒙古自治区文学最高奖——“索龙嘎”奖一等奖。

年《草原》第5期头条推出的小说《关于〈走西口〉结局的几种传说》,是我在《草原》上最后的风光。为解我在上海求学之困厄,丁茂主编破例给我预付了几百元稿费。

之后,我在《草原》上还发表了几篇作品,包括自己的得意之作《旧乡》《我和我的羊群走过四季》等,但中国市场经济大潮已起,文学迅速跌入低谷,大家各自逃生,我亦感不妙,“最是仓皇辞庙日,教坊犹奏别离歌”,就“触电”去做电影编剧去了。年之后,我几乎就从《草原》上销声匿迹了。

作者简介

张秉毅,年生,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人,祖籍山西省河曲县。九三学社社员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。国家一级创作。出版小说集《旧乡》《烽火美人》,电影文学剧本《云往西》《冲动是天使》《牛女》《回乡种田》《漫瀚调》《母亲的肖像》《天下黄河老牛湾》等。曾获“梁希奖”、“冰心奖”、内蒙古文学创作“索龙嘎”奖、内蒙古艺术创作“萨日纳”奖、内蒙古精神文明“五个一工程”奖、乌兰夫基金民族文化艺术优秀奖等。

编辑|雨含

审核|筱雅

终审|阿霞

设计|高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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