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：

农业技术等各行业都包含着大量的方言色彩术语，是专业技术和方言词语的交汇。过去农民在精耕细作中，积累了丰富的种作经验，留下了大量的农业专用词汇，记录这些词汇，对于保存方言面貌，了解地方文化均有重要作用。

唐代诗人李绅写下《悯农》诗：“锄禾日当午，汗滴禾下土。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。诗句描述了烈日当空下农民辛苦劳作的景象，发出了“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的感叹，一直流传至今。千百年来，农民在田地上重复着“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”的农耕生活，积淀了丰富的农业知识和大量的农业专用词语。不过随着经济发展，时代变迁，原有的那种依靠人力和畜力的耕作模式一去不复返，被机械化所取代，农民也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，不少农具进入了博物馆，而有关农事的专业术语就此消失。本文第一作者在承担湖南方言“响应”计划——韶山方言的调查过程中，第二作者即发音人毛远加老师提供了一份详细水稻种植词汇，现完整收录如下。

分行[xu?n33xa?13]：晚稻还没收割前将稻谷分成不同的行，便于下去种紫云英草籽。

种草籽[t?n??ts???1ts??]：把紫云英草籽随手撒入田中，种满整丘田，做田间绿肥用。

打圳[ta?1tu?n??]：在田里挖开几条水沟，把水滤干，便于收割并使草籽成活。

犁草籽沟[li13ts???1ts??ci?33]：将晚稻收割完后，在长着草籽的田中，将田犁成几大块，再把沟里面清理干净，便于滤干田中的水，让草籽顺利生成。

掠草籽沟[lio2?ts???1ts??ci?33]：犁完以后，把草籽沟里面没犁平的地方用锄头挖平。

浸白水田[t??in??p??a???y21t?i?33]：将头一年的晚稻收割后，没有种草籽的田先犁出来，再放水浸泡，就叫浸白水田。

做氹[ts???ta?21]：一般是肥料比较少的白水田中，靠田塍边用泥巴围成一个小池子。

沤氹[?i???ta?21]：把泥巴扒开，把草皮担到里面，沤烂，水浸，用作田间肥料。

翻氹[xua?33ta?21]：把猪牛粪放到氹里面。过一段时间去翻一次，一般要翻两三次。

杀草籽[sa2?ts???1ts??]：用毛镰把草籽割断，担到其他没有草籽的水白田里，用作肥料。

杀子脚[sa2?ts??1to??]：到第二年春天，把靠近田塍的草用锄头挖开，丢到一米之外，使得上子脚的泥巴里没有杂草在里面形成窟窿，不会漏水。

挖子脚[ua33ts??1to??]：田塍的侧面，长满了各种野草，在犁田之前要挖掉长在侧面的野草。

挖田塍[ua33t?i?13s?n33]：经过一年，田塍的路面也长满了各种野草，要将路面的野草清除干净，也叫薅田塍。

薅田墈[x?33t?i?13k?u?i???]：水田较高的一面田塍，叫田墈或老墈，整田时需要把老墈上的杂草清除干净。这样整个田都比较干净了，下一步可以犁田了。

担氹粪散氹粪[ta?33ta?21xu?n??sa???ta?21xu?n??]：把沤好的粪担到田里，用耙头把粪分匀。

担猪粪散猪粪[ta?33ty33xu?n??sa???ty33xu?n??]：到了第二年，又把猪栏里的新粪直接散入田里。

犁板坯[li13pa??1p??33]：种了草籽的田需要到第二年四月份才犁第一遍，这叫犁板坯。

犁第二道田[li13ti21?21t???t?i?13]：把种了草籽的田犁第二遍。

放大耙[xa???ta21pa33]：把之前犁的板坯用铁耙碎一遍，使板坯变细。

耙子脚[p?a13ts??1to??]：把靠近田塍一米的泥巴耙烂。

上子脚[sa?21ts??1to??]：把靠近田塍的泥巴用耙头搭起扔到田塍上面，加固。用扯谷耙子压平。

作圳[to??tu?n??]：靠田墈边做一条流水的沟，水不会漫田。便于别的田放水经过时，不影响本丘田。

倒田[t???t?i?13]：又犁一道田，把田作细，第二次犁。倒田后一般还要将高低不平之处用耙子耙平，叫搭滑和拖泥船。

施基肥[??33ci33xu?33]：把化肥，磷肥撒田里。

耙田[p?a13t?i?13]：又用耙把田耙一次，这时田就变成平的了。

打滚[ta?1ku?n?1]：用蒲滚把田滚一次，使田泥变细。

浪田[la?21t?i?13]：用浪耙，把田浪平，便于插秧。

拖楼梯[t?o33li?13th?i?33]：用楼梯放在田里，上面一个菀箕，菀箕里放一个石头，人用绳子拖着走，把田拖平。

打架子[ta?1kua??ts??]：拖完楼梯以后的田，把水放干，再用带十几个小轮子的木架子，人扯住架子把，往后面退着走，横拖一遍，竖拖一遍，使整个田里打上十字格，便于每蔸秧都插在十字格上，进行合理密植。早稻行距4寸，株距5寸，叫4、5寸。晚稻行距5寸、株距6寸，叫5、6寸。

犁（来自网络）

铁耙（景高娃摄）

蒲滚（景高娃摄）

浪耙（来自网络）

从发芽到播种经过了选种、晒种、洗种、浸种、温种、催芽、盖草籽、翻种等过程。

选种[s?i??1t?n?1]：用风车车出饱满的谷子当成种子备用。

晒种[sua??t?n?1]：把收藏的种子晒一天，主要目的是消毒，也利于发芽。

洗种[?i?1t?n?1]：用箩筐装种谷，放池塘里浸泡，让秕谷浮起来，用筲箕舀掉秕谷。

浸种[t??in??t?n?1]：把谷子装在扮禾桶里，放入水塘，浸两天左右。如果种谷少，则用大缸浸泡即可，提供发芽的湿度。

温种[u?n33t?n?1]：两分热水，一分冷水的温度把种子放到温水里面浸30分钟，有利的温度和湿度能使种子顺利发芽。

催芽[ts??33?ua13]：把温水泡过的种子，放入扮禾桶里面，堆在一起，上面用紫云英或稻草盖起来，让种谷破胸。

翻种[xua?33t?n?1]：24小时后种谷就会破胸，然后翻一遍降温。再撒适量水，促长芽。

摊芽[t?a?33?ua13]：谷芽在播种前要在扮禾桶里摊开使其接近正常温度。

在发谷芽的过程中，要把之前整过的一丘田拿来做秧田。做秧田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。

分秧厢[xu?n33ia?33?ia?33]：拖了楼梯以后的田，拿棍子量好宽度，踩成一厢一厢的脚印。

踩秧沟[ts?a?1ia?33ci?33]：用脚在厢与厢之间踩出一条沟，将秧厢分开。

挖秧沟[ua33ia?33ci?33]：踩秧沟后，把沟里的泥巴挖出来，放在两边的秧厢上，再抹平。

平秧厢[pia?13ia?33?ia?33]：用扯谷耙子把秧厢再次整平。

抹秧厢[m?a2?ia?33?ia?33]：用秧厢敞子，进一步整平秧厢，可以说整成水平如镜。

播种[po??t?n?1]：把谷芽均匀播到不同秧厢上面。

盖种[k???t?n?1]：播完种后，用绿苔（后来是薄膜）盖上，给谷芽保温。

露秧田[lou21ia?33t?i?33]：把谷芽播到秧厢上盖好后，沟里的水一般要全部放掉，使谷芽在秧厢上能尽快长根。

灌水稳秧[ku?i????ui?1u?n?1ia?33]：等秧苗长出来后，再放水到田里，叫灌水稳秧。

施苗肥[??33mi?13xu?33]：等秧苗长到两寸左右时，给秧田里撒上少量尿素，让秧苗更好地生长，叫断奶肥。

扯稗子[t?ua?1p?a21ts??]：跟着秧苗一起生长的还有稗草，要仔细辨认，将稗草除掉，以免影响秧苗生长。

铡秧草[ts?a??ia?33ts??21]：扯秧之前，用铡刀把上一年的干稻草铡成小段，拿来当系秧苗的秧草。

扯秧[t?ua?1ia?33]：一般早上进行，避免秧苗被太阳晒干，而且秧苗要尽快插入田中，要不就存活不了。

担秧开秧[ta?33ia?33k??33ia?33]：把秧苗扯好后，要把秧苗担到各处，抓住捆好的秧苗尖，均匀扔到田中，以便插秧。

插田[ts?a2?t?i?13]：把扯出来的秧苗插到提前打好架子的十字格上面，合理密植。

护苗[xu??mi?13]：连续三天保持禾苗的水的深度，需要一寸多的水，叫“三天月毛子水”，让禾苗顺利长根，以免刮风吹倒。

补蔸[pu?1ti?33]：插完秧大概三五天左右，有些禾苗生根存活了，有些禾苗没有扎根，要把没有扎根的禾苗再补插进去，或者再用新苗重新植入。

施肥[??33xu?13]：禾苗在田里的出生过程是生根、返青、分蘖、拔节、孕穗、抽穗、灌浆、成熟。根据各个环节，在适当的时候施农家肥或化肥，此次施返青肥。

踩头道田[ts?a?1ti?13t???t?i?13]：禾苗分蘖后，撒上一些化肥，或撒些石灰，地灰杀虫。用手拿着棍子，在田中打格子的每个空里面都要踩一脚，把田里原来的老稻根踩死，让田泥更加细腻，同时把杂草踩到泥里使其不能生长。

治虫[t????t?n13]：除了扯秧前要治一次虫外，插到大田，在抽穗前和抽穗后都要根据病虫情况进行治虫，喷洒农药。

踩二道田[ts?a?1?21t???t?i?33]：大概过半个月左右，再踩第二道田，过程跟踩第一道田相同。

施肥[??33xui13]：禾苗孕穗前的施肥，叫壮苞肥。等禾苗抽穗后还要施一次肥，叫壮子肥。

除稗[ty13p?a21]：随着禾苗长穗，稗草也结出了果实，在进行收割之前，要将稗草的果实除掉，不要让稻谷中夹着稗草的果实。

打圳[ta?1tu?n??]：主要是对晚稻田而言，在谷子快成熟的时候，开挖几条水沟，把水放干，便于收割和种草籽。

扮禾[pa???o13]：谷子成熟金黄时，就可以扮禾。割禾时用禾镰把禾从根部割下来，整齐地码在身后，叫禾首子。扮禾最先是用扮桶，用手扮禾。大概一九六几年以后，用脚踩的打稻机，再后来是电动打稻机，脚不用再踩，只用将禾尖放入便可。扮禾基本上合作进行，有专门割禾的，多由女性担任，有专门扮禾以及专门出谷缚草的，一般由男性担任。扮禾后，将稻谷脱穗后的稻杆捆起来，晒成干稻草，做柴禾，主要用于垫猪栏第二年造粪。

担谷晒谷[ta?33ku2?sua??ku2?]：将稻谷从打稻机里舀出，装入箩筐中挑入家中的晒谷坪晒谷。

打长毛[ta?1ta?13m?33]：把谷摊开后，最初的稻谷带着很多禾叶或者较长的穗根，叫长毛，用带铁齿的耙将这些长毛耙出来，叫打长毛。

大筛筛谷[ta21sa33sa33ku2?]：打完长毛以后，长毛里面还夹有谷，还要用带大网的圆筛筛一遍，把长毛里的谷筛出来，再放到谷堆里面。

选毛子[??i??1m?13ts??]：长毛打完后，稻谷里只剩较短的细叶，穗根等，用竹耙把短毛选出来，叫选毛子。

打扫[ta?1s???]：选毛子后，用干净的竹扫帚把没有耙干净的禾叶细毛扫干净。

分行翻晒[xu?n33xa?13xua?33sa??]：稻谷晒到坪里后，还要分行翻晒，先是将谷聚拢成行，把地坪晒干。再将行推倒，重新翻晒，每天要进行几次，可以让稻谷较快晒干。

收谷[sou33ku2?]：用大耙把谷聚到一起，再用小耙收入撮箕，再放入箩筐里担入室内。晒谷一般要在太阳好的时候晒上好几天。没进仓之前的谷要盖上薄膜，以免淋湿。

车谷[t?ua33ku2?]：稻谷晒干后，还不能直接进谷仓。要用风车将秕谷或者一些浮尘车掉，这样稻谷就比较干净了。

进仓[t?in??ts?a?33]：车好的稻谷储存入仓。

收获的稻谷要经过推、碓、风车、过筛四步才能加工成米。

推米[t??33m?i??1]：将稻谷用谷推子（砻谷机）去壳，制成糙米。

舂碓[t??n33t???]：把推好的米放入臼中，用碓将糙米加工成精米。

车米[t?ua33m?i??1]：把精米过风车车出糠皮等成分。

筛米[sa33m?i??1]：用米筛将细碎的米筛出，细米用于喂牲口，完整的大米做粮食。

蒸饭[t?n33xua?21]：用大锅装较多的水，把米放入，等水开将米煮成半熟后捞出来。再把米汤舀出，锅里放甑，将半熟米放入蒸熟，这种饭叫捞米饭。

风车（景高娃摄）

谷推子（景高娃摄）

结语：生产技术的发展和生产工具的改进必然会促进社会发展。农业机械化将农民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，农事活动越来越简单，因而农民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外出务工或从事其他劳动，生活质量也大大提高。与此同时，古老的依靠人力或畜力的耕作技术及相应词汇被封存，在这些词语彻底从老人们的口语中消失之前，进行有效的调查和记录是方言工作者的重要任务。

（毛家饭店创始人汤瑞仁在农田耕作，毛桃芝供图）

作者夏俐萍与毛远加

相关链接

“向日葵”在汉语方言中的命名

语言所网络信息化工作室编辑

今日语言学

语言之妙妙不可言

长按指纹，识别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