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叔从汤头沟镇高中毕业了，因为交通不发达，近百里地全是土路，走着回来的，还背回了在学校念书的木头箱子和课本。赶上那一年全国大部分地区还是直接推荐优秀工农兵上大学读书，没有推荐上的农村户籍学生只好回家务农了，市民户籍学生等着就业分配。

四叔的同学张新玉被大队干部安排到东沟门小学去教学了。在大队干部们还残存着的左的思想指导下，四叔沾了我二爷爷这位右派的光，连到学校当民办教师都不行。

在庙子沟公社，虽然上级有规定，对学生入学和回乡学生安排工作不惟成分论，但是深山沟里的干部们没有接到过有关文件。大家认为，马新山没有被平反，他的侄子就不能得到使用。

“为什么我不能有个工作？为什么？为什么？”我四叔几乎小跑着气呼呼地来到了大队，一脚就踹开了门。

“哎呀，你就是马新山的侄子马玉峰吧，哦，来，坐坐坐，这要等等，你的二叔的事情弄清后再解决。你看，等等吧，我们又正准备要开会，现在很忙，啊，先回吧。”

“我爸爸是马新泉，不是马新山！哐当！”又摔了大队的门走了，我四叔泪流不止，他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着回到的大东沟里。

四叔气呼呼地回到了家里后，用大被服蒙上脑袋，全身散了架似的横躺在炕上。

一气之下，四叔心里都不知成天想了些什么。有一段时间，四叔目光呆滞，经常垂足顿兄，“爹呀，妈呀，您们干什么要早死呀，怎么不管我呀！”他有时自言自语，真是要气疯了，学友们若打听起来，知道没有参加工作，念这么多年书了还是土里刨食，多少是有难为情的因素在的呀。

四叔当时还是真生气了，从那次事件开始，已经不再留恋那片黑土地，他的心早已经飞向承钢，无论说什么他都要到钢厂干临时工。

“老四，你怎么了？俺问你话呢？说呀！”我大和妈妈走到东屋，我大推了一下我四叔。四叔脸色发灰，一言不发。急得我大和妈妈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不知说啥好。在大家一再追问下，“唉！哥嫂，”四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，“我真是倒霉透了。沾了我二叔的右派光了！”我大立刻就明白了，劝道：“老四，你不要着急。这样好不好，下年咱再去接着上学。不跟他们生气了，好不？”“对，别着急。嫂子我也支持你接着念书。好吧。吃点饭吧。”我妈妈也安慰着，“再说，人家不是说等你二叔的问题有了说法，也会让你当民办教师的，不是吗？”

“我明天去问问我二叔去，他的问题到底能不能平反过来。”四叔表了态，要去找我二爷爷，一家人总算看到我四叔的脸色慢慢地好起来。

第二天，四叔早上吃过饭后就来到了我二爷爷家。家里只有我二奶奶在，四叔问：“二婶，我二叔呢？”我二奶奶眼神不好，眯缝着眼睛说：“是玉峰呀，医院看病去了。你找他干啥？”“是吗？他什么时候回来？”“你玉林二哥昨天捎来信儿，说你二叔住院了。”“那我明天上承德去看看他去。”“明天你二爷爷的外甥孙子于凤昌也要去呢。你联系一下他，跟他一起去吧。”这里所讲的于凤昌，是生活在八家村西南沟我二太爷爷马景明的二姑娘，我叫二姑奶奶的儿子，我叫他大叔。

自从因为不拆炕、不起坟、不积极为集体造粪，被打成右派，成了游街示众的典型后，我二爷爷受到了严重的身心打击，被免去了生产队会计的职务，整天闷闷不乐、郁郁寡欢。

庙子沟大队第四生产队颇有痛打落水狗的姿态，分派他在生产队里专门上山放牛。说话就到了公元年，前后街开始从生产队分成多个生产小组，牛群也分成了两个，不用他放牛了。但是他病了，老是心口痛，医院一检查，被确诊为胃癌，医生说只有做手术才能延缓生命，在我三爷爷的资助下，医院做了手术。

当我四叔和于凤昌医院的时候，二爷爷的手术已经做完了。因为失血过多，大夫们正在为缺少血源着急。“三叔，”大真和小昌看到了我三爷爷马新坡医院的走廊走来走去，“您也来了，我二叔他……”正说着话，一位大夫从一个房间走出来，对我三爷爷说，“医院的血库缺少B型血，看看你们来的家属中，有没有这种血型的。”二叔、四叔、于凤昌大叔都随着医生去检查血去了，结果，四叔和于凤昌的血是B型，可以给二爷爷输。医生立刻领他们去血液室，从他们身上抽血。

半个月后，二爷爷出院了。他回家后，依然常常下地劳动，上山砍柴，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和调养。

在出院的一年后，老人又病重了。病危中，亲人们都回来了。我三爷爷也回来了，他操持大家砍倒了马家老院门前的两棵柳树，其中中等粗细的柳树给我二爷爷做了一口棺材，最粗的那一棵，伐倒后，雇人拉回了城里。大树一倒，整个村庄立刻显得好像少了什么，孤零零地。

在我二爷爷去世的当晚，被装进了棺材。几个小时之后，在屋外和兄弟们一起守灵的我大，听见了呼吸声，打开棺材盖，老人坐了起来。我大赶紧喊大家出来，将老人抬到屋里。这个晚上，二爷爷就跟好了似的，跟从承德钢铁厂回来的他三弟也就是我三爷爷说了好多话：“前几年，大队抓我的不拆抗、不起坟的典型，将我打成右派，是因为我的工作能力超过了他们，他们如果不整我，我就会当上大队干部。哎，我本想成为大队干部后，谋划着将全村人搬出大东沟里，分期分批让村民到东沟门房框子一带去盖房子生活，过上好日子。没有想到天不遂人愿……我去了之后，你们一定要帮着孩子们到成家的时候成家。让孩子们都勤快点儿，别懒。”

第二天早上，在二奶奶和几个侄女、女儿们还在一个巫婆家，偷着给二爷爷看香信迷信的时候，二爷爷瞪着圆圆的眼睛，扔下一大家子人走了。马家人的日子还在一如既往地过着。（未完待续）

作者紫塞名篇原创，欢迎